“是河灯……”殷小楠轻喃。
她许久没看过河灯了，她仅在小时候随奶奶看过那一次，之后便没再来看过，据说之后不久因为山城搞开发，放河灯的习俗便渐渐淡去了，有好几年都没有放过了。
她望着随河流飘荡的零星几点灯，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幻境。
“去那里！”她指着一个河口，那里摆了一个地摊，正在售卖各式各样的河灯，不仅外形各样，还有传统的和环保的之分。只不过传统的河灯只有莲花型的，而环保的被做成了各种样子。
河口阶梯下去有一处近水的平台，有几个人刚刚放了灯从下面走上来。
想来这里便是刚刚大娘指的地方。
殷小楠要了一只传统的莲花灯，而江景城挑了一只带着猫耳的环保河灯。
他们到时放灯的人还不多，河灯顺着河流漂远，引得岸上的人频频驻足观看。不一会儿便又有好些人从对岸赶来，加入了放灯的活动。
两人来得早，便找了一块人相对较少的地方，怕大猫落水，江景城一只手把它圈在怀里，另一只手将河灯放入水中。
殷小楠就蹲在平台边上，托着莲花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水中，入水时灯在水中映出莲花的倒影，明暗浮沉，在波光中荡漾。
光仿佛在那一刻有了形状，随水流缓缓流动，承载了一年的悲喜，也承载着心底最好的祝愿。站起身时，从更远的地方飘来了数以百计的河灯，星星点点的光汇聚成河流，照亮了长夜。
那是远方的人在祈愿。
灯与灯在水面相逢，碰撞，旋转，橙红色的火光将看客的脸映得通亮，整片天都仿佛有了亮丽的色彩。
殷小楠不禁回头看向身边的人，明明周围都是一片喧嚣，他的神情却安静而专注。
视线落到他怀中的小猫时，殷小楠不禁一愣，是她看错了？
一片洁白花瓣落到大猫的鼻尖，随即化开，仿佛乍现的昙花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大猫打了个喷嚏，似乎有些好奇那位来无声去无痕的过客。
是雪。
是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难怪这么冷呢。
殷小楠伸手接到了一片雪花，丝丝凉意在指尖掠过，化作流水。
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漆黑的夜，天穹里的星不甚明晰，此刻却被红色的火光照得发亮，无数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寂静的空顶坠落。
明明是雪，却没有意料中的冰冷。
“下雪了！”不知是说了一句，人群顿时沸腾起来。
即使是寒冬，也因为有了人气，而变得温暖起来。
殷小楠看着江景城，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，然后道：“过年快乐。”
不知道说什么，可就是很想跟他说一句话，想给他一点祝福。在这样的场景里，或许真的会成真吧。
江景城顿时就笑了，不是嘲讽的笑，也不是觉得可笑的笑，只是最纯粹的那种开心的笑。
殷小楠有些不好意思，故作镇定地转开头去看向河里流淌的灯。
片晌，就听江景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，声音不是很响，在一片嘈杂中稍不小心便要被盖过，殷小楠却真真切切地收入耳底。
“小楠，”他道，“每天都要快乐啊。”
有好长一段时间，殷小楠都是走神的。她好像听不到喧哗的人群，耳中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，砰砰作响。
不知是那个漏字的称呼还是其他什么触及了她敏感的神经，一时间变得无法思考。
等一切结束，真正回过神来她却又有些自嘲，后面江景城叫她都是叫全名的，也没有表现出和之前不同。那么吵闹的环境，听漏一个字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。
她一面在心里痛骂自己的神经质，一面又在表面上强装镇定。
一路远离了喧嚣，殷小楠才好像彻底清醒过来。
刚刚那场雪下得突然，走得也快，到现在已经完全停了，连一层薄薄的积雪都没有留下。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。
她转过头垂眸去看江景城怀里抱着的猫，后者找了个舒适的姿势，正将脑袋窝在江景城心口睡得正沉。
江景城注意到她的视线，转过头时殷小楠却已经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。
他沉默地打量着她，见殷小楠正盯着不远的地方似乎在发呆，一切平常得就像他们暑假时初次见面。
那次明明很久没见，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，可是对方却恰好相反，早就将她抛之脑后，一点回忆都不曾留下。
看到她没有什么异常，江景城不禁无声地松了口气。
站在河边，殷小楠转过头来跟他说过年快乐时，她的身侧被河灯的流光映得发亮，仿佛镀上了一层光，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，那是他见过她笑得最自然的一次，是发自内心、不经意流露出来的。
那个时候江景城的心跳不比殷小楠后来慢，他几乎有种想要上去抱住她的冲动，可突然脑海中又闪过之前在天台上的画面。
不希望你再那样了，所以，也祝你快乐。
距离住所还有近一半的脚程，殷小楠突然问：“你之前说你住哪都一样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嗯？”江景城发出一声疑问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，“我什么时候说的？”
殷小楠：“就在你家的时候。”
听到这话江景城便想起来了，只是他微微摇头：“不是家，是居所。”
殷小楠点头。她也觉得不是，就像她自己住的地方，她从来没有把它当作家，只不过是一个住处，她的父母偶尔会来歇脚罢了。
“我爸妈在另外一个城市有房子，我妈在那个城市教书，我爸也在那里工作。我之前住的房子是他们之前买的，后来我要来三中上学就给我住了。反正也就一个落脚点，每周回去一次而已。”江景城的语速偏快，语气中反倒带着些漫不经心。
“那过年呢，你不和他们一起过吗？”殷小楠觉得江景城跟自己有那么一点想了，也是常年见不到父母。
“我要回去那个城市过年。”江景城望着远处眯了眯眼睛。
殷小楠看了眼他，正好看见他清冷的侧颜，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弯下腰拉她的样子，他的长相应该是随他父亲的，两人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她正想问他父亲是做什么的，江景城便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，说道：“我爸是当律师的，他在那个城市的事务所。你上次见过的，他很少来这个城市，那次他正好接到一个委托，顺便把我带到这边的住处。”
“啊，你父母都好厉害啊。”殷小楠突然有些想问江景城以后会从事怎样的职业，而事实上她也确实问了。
听到她的话江景城似乎有些意外，又或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，他顿了一会儿，才道：“我爸希望我从事他的行业。我自己没打算好。”
“那大学呢？”
“h大吧。”
殷小楠不禁看了他一眼，神情复杂。
江景城这人到底是真认真还是假认真？
h大是他们省最好的高中，在全国排在第十一位。
殷小楠估摸着以自己现在的成绩想进去简直是天方夜谭，而江景城在三中的全校排名也不算特别靠前，以现在的成绩考进的可能也不大。
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鸿鹄之志的。
却听江景城问她道：“你呢？”
“我……”殷小楠原本想说“我不知道”，出口时却变成了，“我也想考h大。”
看见江景城嘴角微微上扬，殷小楠立马回头。
也不知道是被江景城的鸿鹄志所感染还是什么，殷小楠突然有种想变好地冲动，要是她能考上h大就好了，那是不是就可以让欺负过她的人都后悔了，是不是就有能力去守护想守护的人和事了？
“你可以帮我补理科吗？”话出口时殷小楠便有些后悔了，她干嘛一时冲动去趟这趟浑水，虽然之前江景城也会有意识地在数学上帮她一点，但这和自己请求总是不一样的啊。
她都想要撤回了，却听江景城在黑暗里低笑了一声：“可以啊。你高二是要选理吗？”
“……”殷小楠还是犹豫了，她这么问时还没有考虑选科的问题，只是觉得自己理科处于弱势，江景城这么一提她才反应过来。高二还要选科，按文理分班。
若是以前她应该会和苏筱一起选文，可是事到如今苏筱从几个月前便有意疏远她了，要是选文的话应该都是不熟悉的人吧。要是她选理，至少还有江景城在，可是……她真的能学好吗？
殷小楠不确定。
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居民楼下，江景城没打算等她考虑好，一边上楼一边道：“不选理也没关系，一样帮你补。明天就开始吧。”
“啊？”殷小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，想说这是不是太快了，但转念一想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，江景城都已经答应她了，她也不好说什么。
她在门口跟江景城告了别，便推开了自家的门。
奶奶果然已经出去了，只剩桌上摆着几碗菜，似乎都已经冷透了。
她只好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，闻着阵阵菜香传出来，她突然想起江景城也还没吃饭，正想给他发个信息，就听到几声脚步。
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打开，老人走了进来，转身关上门。
“奶奶。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？”殷小楠有些意外，但奶奶在她只好放弃了叫江景城一起吃饭的想法。
老人在沙发上坐下，打开了电视，说道：“今天外面冷，听说晚上要下雪呢，万一等会儿下大雪我回不来咋办？”
殷小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，这老人估计是一直在室内打麻将，不知道雪已经下过了，看这个趋势估计也不会再下大了。不过殷小楠没有跟她说。
她已经见证过了，冬天里的第一场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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